酒精麻醉了大脑。
卫思扬的手指不听使唤了，“我们赢了”的短信不知发给了谁。
“赢了什么？”对方发来了短信。
“中标会赢了，银行庆典方案，我们中了。”卫思扬的神智还有三分清醒。
“你，谁呀？”对方不知道发问的是何许人也。
“卫思扬。”卫思扬很诚实。
收到短信，沈杰妮还以为是无聊的人在骚扰自己，本想骂几句，看到“卫思扬”三个字，才想起了什么。
“是他？”沈杰妮想起了踩自己新鞋的人。
“你，又是谁呀？”卫思扬看到了短信内容，却没有注意手机上已经有了记录。
“沈杰妮。”沈杰妮不知道卫思扬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不经意间发的短信，就认真地回复了。
卫思扬没等到沈杰妮的短信来到，就伸手关了手机。
沈杰妮本想再发个短信，问问卫思扬有什么事，可手机就在这时没电了。沈杰妮只好带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凌晨才迟迟入睡。
又是周末。
沈杰妮醒来却发现，昨夜无梦，睡得香甜。
看看卫思扬意外发来的短信，沈杰妮心里还是七上八下。
他，为什么要发短信呢？
一觉醒来，已是日照三竿，卫思扬手机上的闹钟响了三遍，人硬是没听见，看来酒精真是给力了。
卫思扬开了手机。
**提示，有新信息来了。
“沈杰妮？”卫思扬记不起这三个字的主人是男是女，是面若桃花，还是立体感特强。
再一看，竟还有两条沈杰妮的短信！
“怪了，怎么回事？”卫思扬对于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丝毫不记得，对于仅有一面之缘的沈杰妮也忘得一干二净，“管它呢，还是填饱肚子是正事。”
不管前一天吃得多好，喝了多少酒，肚子到了点还是会饿的。
卫思扬泡了红烧牛肉面，面筋道，汤浓香，就是神仙美味也不过如此吧。有了面和汤的安慰，肚子总算不再受委屈了。
这一天，又该如何度过？
对于昨天的胜利与畅饮，卫思扬还是回味了一番，毕竟这是一次练兵，也是一次飞跃，这一个个小小的胜利就是一个个砝码，说不定日后的哪一天会派上用场。
“沈杰妮？”人无聊的时候，就会瞎想，卫思扬又想起了手机短信里的三个字，“会是谁呢？”
思来想去，卫思扬大脑里没有一点关于沈杰妮的记忆。
“还是发个短信问问。”卫思扬决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“你是谁？？？”卫思扬用了三个问号。
沈杰妮正在收拾床铺，手机就来了短信。
“还问？看来这卫思扬真怪。”沈杰妮只好发过去一条短信，“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？”
“可我，真的记不起来了。”卫思扬如实相告。
“你真糊涂，还是假糊涂？”沈杰妮只好提到了旧事，“还记得用手擦鞋的尴尬吗？”
“啊？原来是她？”卫思扬恍然醒悟，终于记起事情的前因后果。
“对不起，我错了，又一次错了。”卫思扬道起了歉。
沈杰妮再也不能忍了，照着卫思扬的手机号码直拨过去，“卫思扬，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
“沈杰妮，我真诚地向你道歉。”卫思扬不知道哪儿又得罪了电话那边的女人。
“你说，昨天晚上的短信什么意思？”沈杰妮质问。
“昨天晚上什么短信？”沈杰妮问得卫思扬云里雾里。
“你说你们赢了，什么意思？”沈杰妮对昨天晚上短信的内容记得很清楚。
“短信里，没告诉你吗？”卫思扬不知道自己到底发了什么短信。
“你说，你们中标会赢了，中了银行庆典方案。”沈杰妮不清楚卫思扬的头脑是不是还正常，“卫思扬，你没发烧吧？”
“没有，我很健康。”卫思扬伸长了舌头，拍拍自己的头，“对，对，是我们公司在银行庆典方案竞标会上中标了。”
“卫思扬，你到底什么意思？”沈杰妮较起了真。
“我真的没什么意思。”卫思扬几乎带着哭腔，“大人不计小人过，你就行行好，放过我吧。”
“不行，你必须当面向我悔过。”沈杰妮坚决不让步。
“悔过，不至于吧？”卫思扬真的要哭了，“你说吧，要多少钱？”
“这事不是钱能解决的，涉及到原则问题。”沈杰妮越说越来气。
“什么原则呀？”卫思扬想不到这年头，还有这么认真的人。
“做人的原则，做人要诚实！”沈杰妮说得很响亮。
“我本来就很诚实，我发誓，我说的都是真的。”卫思扬左手指向屋顶。
“算了吧，卫思扬。”沈杰妮停顿了一秒，“你以为，我不知道？”
“你，知道什么？”卫思扬以为沈杰妮知道自己喝醉酒的丑态。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，你本来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。”沈杰妮忍不住笑了。
“沈杰妮，你还有完没完？”卫思扬觉得对方是在无理取闹。
“你，必须当面给我道歉。”沈杰妮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。
“当面道歉？好，在哪儿？”卫思扬只想尽快摆脱这飞来的麻烦。
“天河城。”沈杰妮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道歉地点。
卫思扬出了门，带着一颗不严肃的心。
在喝醉酒之前，卫思扬清楚地记得发生的一切。
沙场上，旌旗飘摇，战鼓声声，背负沉重的使命，不顾一切地向前冲，奋力挥舞手中的利剑，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射出致命一箭，不费吹灰之力，旗开即能取胜，兵的使命在此刻成为永恒。胜败乃兵家常事，败也败得惨烈，血流成河，横尸遍野，多少白发爹娘没有了儿子，多少贤淑妻子失去了丈夫，多少尚未长大的娃儿丢了还没有熟悉的爹！战争残酷，战争又是必须。没有斗来斗去，就没有胜败赢输；没有你死我活，就没有一统天下。而今，天下太平，兵可以肩负神圣的使命，穿上守家卫国的军装，笑看谁敢来侵犯？辛苦地操练，努力地成长，都是为了旗帜上那有着特殊含义的笔画。
身在另一种战场，就是**军装的兵。没有刀枪剑戟的逼人寒气，没有爬摸滚打的艰辛，人仍然有自己的沙场，自己就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将军，为属于自己的荣誉而战！中标会上，没有助威呐喊的嚎叫，血腥的杀气却弥漫在空气中。看似平静的背后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，没有荷枪实弹，人的大脑就是最致命的武器，没有金盔铁甲，参加竞标会的每一个人都是精兵强将。
和平盛世，欢歌劲舞。这耸入云天的高楼，就是盛世的乐章；这生机勃发的锦绣，就是欢歌的主旋律。黄发垂髫，怡然自乐，乐在心坎；男男女女，一派和美，美在心窝。
这乐，自己可曾真正有过？
夏夜，拿着手电筒去捉还未脱壳的金蝉，痛快地品尝狩猎的快乐。秋天，捉一只蝈蝈，用秸秆做一个小笼，兴冲冲地收藏起来，每天听蝈蝈唱歌。课间，跑跑跳跳，沉浸在游戏的世界。曾经的曾经，梦醒了，还回味不尽，嘴角带着甜甜的笑窝。
这美，自己可只是一个旁观者？
走过了，还未来得及伸手，时光就匆匆流过，想抓住了，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对于爱，或许求得太过于完美？对于情，或许看得太过于理想？就像只身一人来到花城，执意要走自己的路？
一车的路人，满程的喧闹，他们有自己的期待。
有了昨天的胜利，卫思扬胸中已踌躇满志，看着满车的人，脑子里想的却与眼前无关。没有沈杰妮，卫思扬或许会平平淡淡地度过又一个休息日。至于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，或许过了火，触动了女人本就敏感的心。
道歉？我错了吗？
关于沈杰妮，卫思扬只有用手擦皮鞋的尴尬，至于曾有过的关于爱的遐想，在见到沈杰妮真人之前，恐怕是不会占用卫思扬大脑一平方米的空间。
道歉，是个严肃的话题。
沈杰妮给卫思扬打电话，只是想问一下他有什么事，说着说着，却和道歉缠在了一起。本想说算了吧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，以至于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。卫思扬怎么看？女人要面子，男人有自尊。卫思扬会不会来？会的，他会来。沈杰妮凭直觉就可以肯定，卫思扬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，自己在电话里说他不诚实，那是闹着玩。沈杰妮不知道，卫思扬是在喝醉酒之后给她发的短信，如果彼此之前认识，事儿在电话里就能解决。现在，事情大了，变成了道歉！而且还要当着面。不过，见就见吧，反正自己对卫思扬不反感。道歉还可以让自己进一步了解卫思扬是个什么样的人，一举两得的事儿，谁不期盼？
沈杰妮一路走，一路想。
川流不息的车，来来往往的人，打搅不了心思专注的人。
天河城，人山人海。
城市，像一个巨大的磁场，吸引着口音不同，背景不一样，年龄有大有小的东西南北的人。城市，有鲜花绿地，有公园美景，有购物中心，有游乐世界，有自由自在，有繁华满城。谁不向往便利快捷的生活？谁不渴望享用没有大门的公共资源？谁不羡慕摇曳多姿的都市霓虹？
天河城。就是丰富多彩的都市画卷中亮丽的一笔，吃喝玩乐，享尽全城。
还记得电视剧里商铺林立的古街头，人如梭，这就是城，东西挑花了眼，这就是市。城与市发展到今天，变成了城市。枪炮隆隆，羞辱褪去，沧海桑田，繁华方显。当年的雕梁画栋早已杳无踪迹，座座高楼气势比天；曾经的商贩的叫卖声早已成为不可多得的遗产，超级市场风流独占。这就是时代，这就是变迁。三十年，只用了三十年，这片土地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，沧海的旧貌就换了桑田的新颜！百尺高台，起于垒土。这瞬息万变的人间可不是一日之功，几千年的深厚积淀，生生不息的传承，勤劳善良的子孙，百折不挠的坚韧，敢为天下先的气魄……正如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那样，春天的故事也不是一夜就能写好的。
眼前的一切，又让卫思扬想起了北方的那座城市。同样是省城，同样历史悠悠，却是人间天上两不同。人间没什么不好，有人的地方就是人间，人间最真实。天上多神奇，人向往高处却不胜寒。
繁华，会成为一梦吗？
离开北方，不是自己不喜欢那儿。来到南方，只是想听一听春天的故事有多么动人。
留下？不可知。
站在人山人海里，沈杰妮是那样渺小。
对于眼前的繁华，沈杰妮已经习以为常。在这儿上学，在这儿上班，如果没有意外，这一生就终老于此了。
此刻，沈杰妮只想见到卫思扬，和他说说话，即使是吵嘴也行。在遇到卫思扬之前，沈杰妮对情早已心灰意冷，可自从有了一面之缘，自从闻听了《相思》诗，心里就不再平静。
沈杰妮向周围望去，试图找到卫思扬。
置身于天河城，卫思扬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生机与活力。尽管如此，卫思扬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：给沈杰妮道歉。这话听起来好笑，而事实就是事实。
沈杰妮，你在哪儿？
在浩浩荡荡的一座城，要想找一个人，而且是只见过一面的路人，如同大海捞针，其难度可想而知，即使找到了，也要几天几夜的时间。
“卫思扬，我在广场。”沈杰妮脸上不急，心里急。
“哪个广场啊？”卫思扬对这儿的地理极不熟悉。
“就一个广场。”沈杰妮想考验一下来道歉的卫思扬。
“好吧，我过去找你。”卫思扬挂了手机。
穿过茫茫人海，卫思扬左找右找，怎么也找不到沈杰妮说的广场。想要问问从旁而过的人，又怕人家笑话，一个大男人，连哪儿是哪儿都搞不清楚。
摇摇头，叹叹气，卫思扬继续找。
“沈杰妮，你说的广场在哪儿啊？我怎么找不到？”卫思扬再次给沈杰妮打电话。
“在这儿啊，就在你身边，?近。”想到卫思扬苦苦寻找的神情，沈杰妮直笑。
“求求你，发发慈悲，告诉我吧，时间紧，任务重，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。”卫思扬哭笑不得。
“原来这样？”沈杰妮为自己的胜利洋洋得意。
“求求你，快出来吧，我走都走不动了。”卫思扬说话是有气无力的声调。
“真的吗？”电话里的沈杰妮有些不忍心了，“卫思扬，我就在你身后。”
睁大眼睛，仔仔细细，卫思扬一个人一个人地找。
“卫思扬，我在这儿！”角落里，沈杰妮朝卫思扬招手。
“原来，你在这里！”卫思扬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清雅，俊秀，宛如田田莲叶间亭亭玉立的荷花仙子。
沈杰妮，还是沈杰妮。
“沈杰妮，你让我好找！”卫思扬喘着粗气，不过，看到沈杰妮真人，卫思扬的气也消了一半。
方方正正的国字脸，乌黑浓密的眉毛，不很分明的双眼皮。
卫思扬，就是卫思扬。
“卫思扬，你害得我好苦，大老远跑来这拥挤的闹市！”沈杰妮故意撅起嘴，见到卫思扬，人本来就没有怒气的脸上，是俏皮，是可爱。
“谁害谁啊？你说！”卫思扬不认错。
“卫思扬，别忘了，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。”沈杰妮提醒眼前这个不讲理的人。
“道歉。”卫思扬记得很清楚。
“谁给谁道歉？”沈杰妮不肯罢休。
“我，我给你道歉。”说到这儿，卫思扬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对，你给我道歉！”沈杰妮抓住了理，“你说，谁害谁？”
“我给你道歉。”卫思扬至今不得而知自己为什么要给沈杰妮道歉，“可我，做错了什么？”
“卫思扬，我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，我不想再重复。”沈杰妮装出生气的样子。
“好好好，我给你道歉。”卫思扬拱起双手，“我错了，沈杰妮。对不起，对不起，一万个对不起。”
沈杰妮直笑，不说话。
“哎，我说，你笑什么呀？”卫思扬感到莫名其妙，“我给你道歉不对？”
沈杰妮还是笑，不说话。
卫思扬二话不说，转身要走人。
“卫思扬，你等等！”沈杰妮不再笑，叫住了就要走的人。
“我已经道完歉，还有事？”停住脚步，卫思扬回过头。
“没，没事。”沈杰妮不知该说什么。
“没事就好。从今往后，我们各奔东西。”卫思扬很干脆，说完，又要走。
“等等，红豆！”沈杰妮走到卫思扬身边。
“红豆？”卫思扬不知道沈杰妮喊出的红豆是指自己，还是两个人都指。
“卫思扬，我原谅你了。”沈杰妮站在卫思扬左边。
卫思扬向前走，没有说话。
沈杰妮跟在卫思扬身边，也没有说话。
如果两个人认识，彼此之间也许还会说说东，道道西，聊聊南，谈谈北。而卫思扬和沈杰妮，一个孤男，一个寡女，似乎没有共同的语言，环绕在周围的，只有浓厚的商业气息和都市的喧闹。
“就说说红豆吧。”无理取闹在沈杰妮身上消失殆尽。
“我，我不知道该怎样说。”卫思扬的心怦怦跳得厉害，单独和一个女人走得如此近，还是第一次。
“红豆”这两个字，还是自己先提起的。可那只是随口说说，并未想到还会有今天的一幕。
“那天，你说的很对。”沈杰妮又想起了踩鞋事件，“红豆，就是相思。”
“我只是随便说说，你别，别笑我。”卫思扬羞得语无伦次。
红豆生南国，
春来发几枝？
愿君多采撷，
此物最相思。
“写得多好。”沈杰妮吟诵起那首最能表达人的相思的诗。
“你喜欢这首诗？”卫思扬也不禁沉浸其中。
“喜欢，是在听到你诵读之后。”沈杰妮如实相告。
“我只是情急之中，随口乱说的。”卫思扬为自己辩解。
“一个人能随口而出的，没有几句箴言。”沈杰妮觉得一个人能记住几句话，或是几个字，就说明这个人不是心不在焉。
“那天，你说的很对，红豆是思念的化身。千百年来，一首红豆诗，多少相思情。又有多少痴男怨女为爱牵肠挂肚，为情夜不能寐。”卫思扬清楚地记起沈杰妮说过的话。
“相思，思念，有谁能够真正懂得其中的滋味？”沈杰妮像是在问自己，又像是在问卫思扬。
“思念是一种美好的东西。想要说，却说不清楚，用心品味，尽在其中。”卫思扬深有感触，“想家的滋味就是这样。”
“想念家的温暖，想听家乡的黄梅悠韵，想看黄灿灿的油菜花。”沈杰妮看着前方，神情专注。
“你的家乡在安徽？”卫思扬知道黄梅是一个地方的一块宝。
“婉转悠扬的腔调，惩恶扬善的主题，活灵活现的角色，真想登上戏台，也演一场自己的戏。”沈杰妮的耳边仿佛响起久违的乡音。
“人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演自己的戏，这场戏最真实，最感人。”卫思扬侧着脸，用余光看看沈杰妮。
“戏和戏不一样。穿上戏装的戏，唯美，华丽。”沈杰妮把脸转向卫思扬。
卫思扬没想到，沈杰妮会突然转过脸，目光想躲避，已经来不及。
沈杰妮没预料到，自己一转脸，竟会和他的目光相遇。
撞见了，就这样撞在了一起。
卫思扬的双眼和沈杰妮的双眸不期而遇，那深情的一瞬，注定这对孤男寡女有着红豆一般说不尽的故事。
卫思扬迅即把目光转向前方，刚才的一刹那，心里热乎乎的。怎么了？到底怎么了？自己可没有胡思乱想呀，为什么心里会这样？
沈杰妮也把目光转向前方，看着密如网的人，心里却想着卫思扬炯炯明亮的双眼。
尽管两个人不再注视对方，但彼此看的方向又不期而遇地相同。是巧合，是缘分，是天意？说不清，道不明。
“我还有事，再见了。”卫思扬不敢再看沈杰妮，怕彼此的目光又会碰在一起。
“再见，卫思扬。”沈杰妮还想再看看他，而人已走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