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敢多想,也没有时间去多想。
他奋不顾身的冲进内室,只见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衣人,一手拿剑一手抱着婴儿。
那婴儿不知是惊恐还是好奇,瞪着眼睛,一眨一眨的望着黑衣人。
黑衣人的剑在抖,手不抖剑怎么会抖?他的心也乱,为什么乱却没人知道。
中年汉子似乎看到了希望,迅速的冷静了下来。
黑衣人慢慢的抬起头,似乎是发现了中年汉子的存在。
中年汉子一直在等他把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开,现在机会终于来了。他以极快的速度刺了过去。
剑刺已入了那黑衣人胸膛,他又趁势将孩子夺了过来。
那一剑只需再进分毫便可取他性命,不过他并没那么做。只是将剑抽了出来,横着黑衣人的脖子上。
冷冷问道:"你是什么人?来此倒地要做什么?"
这说话的声音正是周世宗,柴荣的。
"杀手,来杀人。"
他受了伤,应该很痛,但声音中却听不出丝毫的痛苦。
在这一句话中世宗就已经听出,他是个老练的杀手,死在他剑下的人恐怕早已不止一两个。
"可他为什么没有杀宗宝?难道此行的目的不是刺杀宗宝?那又是杀谁?如果是杀我,以他们的实力显然还不够!是他们高估自己了?不会……"
世宗实在想不出他们来杀谁。于是问道:"你要杀谁?"
黑衣人冷冷道:"一个叫柴宗宝的孩子!"
他明明已经失败了,剑就横在他的脖子上,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。可他说话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畏惧感。
他不怕死?
不!他只是没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。
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人,为什会不忍心杀一个孩子?难道他会在乎一个孩子的生命?
"谁指使你的?为什么要杀他?"世宗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。
世宗并没有因为他不畏惧生死,敢说实话,而敬重他。因为像他这样的人,世宗见过很多。物以稀为贵,不稀则不贵,所以世宗并未把他放在眼里。
黑衣人却也完全不在乎,摇了摇头,无论再问什么都不再说半个字。
直到世宗撤回了宝剑,道:"你走吧!"
那黑衣人才一脸惊讶的望着世宗,虽然看不太清,但可以肯定非常严肃,更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。
于是问道:"你不杀我?"
他以为他死定了。
"你也并没有杀孩子!"世宗冷冷的回答道。
不错,在世宗敢来内室的这段时间里,他足可以杀死那孩子十次。但他却一次也没有杀。
因为那一刻他仁慈了,所以这一刻,他也受到了仁慈的对待。
在江湖上,不是所有的仁慈都能换来仁慈的回报。他明白这道理,但并不感激世宗。
他踉跄的走出门去,伤口还在不断的流着血。
世宗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,里面是上好的刀伤药,一扬手扔了过去。
黑衣人凭着感觉将药瓶接在手里,打开盖子吞了下去。
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毒药,如果要杀他根本不必浪费毒药,只要他得不到好的刀伤药,很快便会流血而死。
他走出了房门,在袍子撕一块布,一边走一边包扎伤口。
突然回身,对世宗道:"你用的是少林七十二变?"
他说的"少林七十二变"乃是大唐初年,怪僧孙悟空在梦中利用了天、地、人、鬼、山川、溪流、猛兽等一共七十二种大自然的变化所创,是一门内外兼修的上乘武学。
要彻底学成需要经历重重险关,一旦失败性命不保。
但幸运的是,只学其中的几种变化便不会存在风险。因此,被少林高僧将其拆分,整理成了七十二种绝技,并警告后人不可将七十二绝技学全。
世宗也不过是学了几种而已,但在江湖上已经少有敌手。
刚刚所用的正是里面的"兽之变,夜幕降临"。这一招,无论在多么黑的地方都能看的见。
世宗看了看那黑衣人,笑道:"怎么了?想学?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……"
"不!我是个杀手,不陪练佛门武功。"黑衣人突然打断他的话。
接着道:"你也不陪,你杀了太多的人,佛会惩罚你的。"
世宗心中不悦,肃然道:"佛会怎样惩罚我?"
黑衣人笑了笑,道:"刚才那个孩子,他是不是你唯一的儿子?"
世宗点了点头,道:"那又能怎样?"
黑衣人接着道:"你唯一的儿子脚心上有一朵莲花痣,将来必定出家为僧,到时你的皇位便无人继承。"
房子里那么黑,世宗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的。但而那孩子足底确实有一朵莲花,自己也确实仗着七十二绝技里的部分功夫杀了很多人,不只是在江湖上,还有战场上……
他今晚本来心情就不太好,偏偏又听了一堆难听的话,脸上增添了许多怒气。
森然道:"你如果也信佛,就不该当杀手,如果你当杀手,就不该再信佛。这样只会加速你的死亡。"
黑衣人明白他说的意思,点了点头说了一个"是"字,转身走向无尽的黑暗。
"今夜你本不该在这里。不要让和尚把你的孩子带去了,他出了家便再也不会回来了……"
世宗知道那黑衣人已经走远了,用的乃是千里传音之术。也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什么,但却不敢去想……
是的,他今夜确实不该在这里。他本该在宣慈宫里享受天伦之乐的,但却总是不放心儿子,特意跑来看看,可没想到会遇见了刺客。
那一夜他没有合眼,面对着孤灯,时不时地望望熟睡的宗宝,心情无比的沉重。
"难道我柴荣真的要绝后吗?为什么孩子刚刚降生就出了这么多乱子?不是和尚来收徒,就是杀手来要命。难道我真的没有儿子的命吗?"
他的心里不断思考着,越想,就越难受,但却没办法停下来不去想……
脚心有莲花痣为什么一定是出家之相?为什么就不能是帝王之相?
"不可以,绝不可以……"
他的怒吼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,像雷声伴随着闪电那样,问候了大地。
他推开门来到房外,只见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早已被人处理的干干净净,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他并不去理睬那些东西,因为他现在很着急去见一个人,一个男人见了就会动心的女人。